英国杜伦大学历史系副教诲克里斯·考特尼有一个中语名字，叫陈学仁。他在曼彻斯特大学获博士学位，询查中国环境史和城市史。他曾在武汉生活过一段时期，其间对武汉热暑的夏日留住了深刻的印象。前不久，在他带着新书《龙王之怒：1931年长江水患》重返武汉时，他告诉来到书店的读者们，下一个他要询查的问题是“武汉东谈主已往是何如渡过盛夏的”，读者们笑成一派。武汉东谈主对这个问题确切是太在行了。

《龙王之怒》获取了2019年费正清奖。陈学仁的这本书，着眼于武汉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要紧的地舆秀丽和环境要素——长江，历史上武汉也曾时时受到长江激流的侵袭。

1946年7月出书的《科学电报》杂志（第十二卷第八期）封面上就画了一幅设念念中的大型水利工程，封面图注称：“改日的扬子大坝，除可运用水力大皆发电外，将使长江流域灌溉受益，航运开放。”可见，管制长江也曾恒久是中国东谈主的理念念。

1931年，除了“九·一八事变”，中国还资格了另一场祸害，即是长江水患，中语世界也称其为“江淮水患”。武汉首当其冲，在波涛冲击之下，成了一派汪洋。那时各方的响应，交汇成一幅水患之下的历史众生相：疲于支吾的国民政府、相继而至的日本扰乱者、遍寻糊口之所的遗民、临时营运的水上交通、饥馑与血吸虫病延长……一则流言开动流传，说此次激流是行云布雨的龙王出手袭击。

《龙王之怒》规复了这场灾害鲜美的现场，提倡灾害不应被淡忘。陈学仁提倡的“致灾机制”，旨在分析并更全面地领略灾害的发生原因。组成灾害的不仅当然力，激流的形成有当然风险影响的一面，也包含了激流发生前后东谈主的通晓与支吾。“致灾机制”不会跟着时期的推移而隐没，而是随期间变化而变化。

被团结的城市

字据陈学仁的测算，1931年激流影响的面积十分庞大，约莫有18万浅显公里，颠倒于英格兰和苏格兰的一半或纽约州、新泽西州和康涅狄格州的土大地积之和。华中八个省份受灾严重，黄河和大运河也遭受了严重的激流。那时，南至广东，北至东北，西至四川，跨越十个省皆发生了激流，形成了一场寰宇性的灾害。受灾总东谈主数可能达到5300万，是那时中国十分之一的东谈主口。书中征引那时的官方报谈称，约莫有200万东谈主受难。

但此次灾害得到的调理并未几，《龙王之怒》是对于这个问题的第一册专著。此前李文海等东谈主的《中国近代十大灾荒》、章博《论政府在灾荒施舍中的作用——以武汉1931年水患为个案的磨砺》、孔祥成《民国江苏收留机制过火赈济实效询查——以1931年江淮水患为例》等文章，曾作过局部地域或长江流域不同地区的分析。

在1931年激流最严重的时期，百吨重的风帆不错在武汉的街谈上飞翔。电力中断，每到晚上，城市就堕入一派渺茫。8月下旬，一艘木船撞入油库，引起了大火，一连烧了几天。这件事上了那时的主流媒体，《中央日报》《东方画报》《北华喜信》《汉口前驱报》皆作念了报谈。大火带来了一束额外的光源，照亮了被水掩饰的城市，也照亮了住在树上、飘在木板上的遗民们。

城市穷人群体没能为支吾溃坝作念好准备。1931年春夏，天气炽热，降雨束缚，强风暴运动来袭。东谈主们目睹长江和诸多湖泊水位高潮，感到错愕。穷人们的主张未几，他们用芦苇编织的墙和茅草掩饰的屋顶仅能稍加违背风雨，天气一朝大变，他们的板棚就风雨摇荡。涨水后，穷人聚居区的屋群就已开动被淹，他们必须拆掉小屋，搬去地势高一些的场合暂住，与蚁集的乡村遗民争夺土地。串联城市的内河开动漫溢，低洼区积水严重，激流与浑水混在统统。

1931年7月22日，汉口以北丹池塘的一段外围堤坝崩塌，激流团结了20世纪初被垦荒的一派土地，北郊菜市集菜农们居住的场合、中猴子园过火左近的住户区也被吞没。受灾住户近5000户。激流还流入了武汉异邦住户的文娱区，包括跑马俱乐部、高尔夫球场、网球场和游池塘。激流形成了面积很大的洪泛湖，大风吹过湖面，形成了巨浪，将团结区域残存的屋子打得离散。

平汉铁路一度成为新的堤坝，那时的市政当局派出数百名工东谈主加固路堤，他们用沙袋和石头对抗激流，试图堵住缺口。但在8月1日，一包沙袋上的一个小洞很快演变成漏水滴，导致铁路阻挠崩溃。那时的东谈主们敲锣示警，奉告隔壁的住户持紧裁撤，这昭着太慢了，路堤旁的棚屋区斯须被淹，许多住户夜深在睡梦中丧生。

武昌那时也出现了激流，住户纷纷逃匿。城郊发生溃坝之后，10万住户涌入市中心。对那些屋子还能幸存的家庭来说，东谈主们死力从束缚高潮的水中打捞财物，往尽可能高的地点或楼层升沉。书中提到，由于浮力在水淹时很要津，拆门板变成流行的作念法，许多东谈主把物品放在木桶、木盆里，以便至少不错漂在水上。

水上城市奇景

陈学仁对洪灾发生时的城市环境感知也十分强横。他发现，许多贵寓中记载了那时城市的声息现场。激流还莫得止境大的时候，骑自行车或开汽车努力行驶过积水路面的情况还许多见，但跟着涨水，汽车、自行车和东谈主力车皆隐没了，这使市中心变得餍足颠倒。在这样的环境下，东谈主们听激流的水声就愈加剖释，划桨的声息和船上东谈主们的说话声也变得更了了。市中心搭建了一些竹制的东谈主行谈，形成了一整套的水上城桥梁收罗。东谈主们挤在上头行走，竹桥也在发出摇晃的声息，更催东谈主忧虑。

无牵无挂的孩子们老是领略不到气象，在陈学仁笔下，资格了1931年水患的武汉小孩还在玩水。巡警一直在努力把东谈主们从激流中拉上来，以免出现疾病传播等民众卫生问题，但这些在木桶里飘浮或游水的小孩，确切是难管。有的场合水混污流程较低，东谈主们无事可作念，就游水、垂钓，环游洪泛湖，逐渐等水退下去。捕到了鱼，在那时笨重的条目下，也不错好意思餐一顿了。

许多湿地生物在激流淹城手艺占领了城市，除了鱼类，还有青蛙、鸭子等，它们会游进电影院、俱乐部。为数更多的陆上动物糊口境况则相等楚切，数千只鸡、猪、狗、猫在开首的激流中淹死，幸存动物们在屋顶上或水面飘浮的碎片上恭候，它们更枯竭食品，但字据陈学仁的询查，许多武汉东谈主对这些受灾的动物皆伸出了援手。陈鹤松《武昌灾地实地视查记》中提到，东谈主们赈济动物除了有卫生上的洽商，亦然因为东谈主们对这些同处绝境的生物有贵重之心。

陈学仁合计，那时的武汉也曾是一个当代化流程颠倒高的城市，以至于有一些市民并不投降这样多先进的身手和生活表情竟然无法在激流冲击下保护我方。但水淹之后，一些安全问题恰正是由当代身手变成，比如塔架倒塌、电线甩入水中，曾变成高达50多东谈主触电身一火。失去供电之后，东谈主们也没法再用电电扇，喝不到冰镇饮料，吃不到冰淇淋，终末只可用扇子扇风，尽量幸免在8月的盛夏过得太惨。激流冲毁街区之后，四海为家的东谈主们更惨，当气温达到35℃，他们不得不在毒辣的太阳下暴晒。

自来水系统瘫痪之后，慈善机构用船只分发滚水，但短缺严重，其后选拔漂白粉处理激流，让东谈主勉强饮用。但激流早已混入土壤、碎片、腐烂物、化学品、粪便等，滋味堪忧。

激流大领域淹城之后，任何不错找到的干燥土地上皆挤满了遗民，学校、寺庙、教堂、旅店和仓库皆被挤爆了。许多东谈主还在堤坝顶部、树杈上等一切不错尝试的位置，用对付的材料搭建小屋。三万东谈主在铁路路堤上排成行设立临时居所，两万东谈主在汉阳的“孤岛”黑山上落脚。这些遗民在搭建小屋时发达了不同寻常的理智聪惠，他们用的是从激流中打捞出来的瓦砾、木材，以及较容易找到的芦苇、竹子等材料，东谈主们用这些东西搭建3米长，宽和高均在1米掌握的斗室子。其后，政府补助机构从这种作念法中得到了训诫，用相似的作念法，托付遗民用竹子、席子、芦苇等建变成片的收留所以致病院，用来尽可能多地安置受灾住户。陈学仁合计，这些要津时刻用上的常识，是当地灾害文化的要紧组成部分，是一份后东谈主询查时应该青睐的遗产。

《龙王之怒：1931年长江水患》

[英]陈学仁著

光启书局2023年4月版

佟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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